回首已无来时路（苏念青周凛秦知言）已完结，回首已无来时路已完结

1985年，滇南边防团驻地表彰大会的礼堂，气氛热烈得像要点燃空气。

掌声、欢呼声、激昂的音乐声，交织成一片荣耀的海洋。周凛坐在台下第一排，肩章上的星徽反射着顶灯刺目的光，衬得他冷硬的面部线条愈发深刻。

作为刚刚在边境冲突中立下大功的英雄营长，他本应是全场焦点之一，但此刻，他所有的感官仿佛都被剥夺，只剩下视野中央那一道窈窕的身影。苏念青。三年不见，她像是被精心打磨过的珍珠，褪去了曾经在他身边时那份小心翼翼的黯淡，散发出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明媚与自信。她穿着文工团统一的演出服，修身的设计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生姿。她正微微侧头，听着身旁穿着军装、气质温文儒雅的秦知言说话，眼角眉梢都漾着轻松愉悦的笑意。

那种光彩，灼得周凛眼睛生疼。而秦知言，那个师部医院最年轻的副院长，他的手，正以一种保护性十足、却又无比自然的姿态，轻轻搭在苏念青的腰间。周凛搁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寸寸碎裂，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嗡鸣。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感染全场的兴奋：“……下面，有请秦知言副院长，为我们优秀的苏念青同志，戴上这枚象征最高荣誉的汇演一等奖奖章！”秦知言微笑着，从礼仪兵手中的托盘里取过那枚金灿灿的奖章。他没有立刻别上，而是先细心地整理了一下苏念青的衣领，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然后，他才郑重地将奖章别在她挺括的制服左胸。台下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然而，这还没完。

秦知言做了一个让周凛血液几乎凝固的动作——他轻轻拨开苏念青颈侧微卷的发丝，露出了那枚一直隐藏着的、用子弹壳精心打磨而成的项链坠子。那枚弹壳！

周凛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他太熟悉了！那是五年边防战斗中，最常见的51式手枪弹的弹壳！但眼前这枚，显然被精心改造过，壳身被打磨得光滑圆润，上面似乎还雕刻着细密而独特的缠枝莲纹路，在舞台炽亮的灯光下，折射出温暖而奇异的光泽，完全抹去了金属原本冰冷的杀伐之气。可它再如何改变，周凛也认得！那是上辈子，苏念青为他挡下那颗致命子弹后，他从混合着她鲜血的泥地里，疯了一样抠出来、偷偷藏起，花了无数个夜晚，用砂纸一点点打磨，却最终因为无尽的悔恨和怯懦，没能送出去的“念想”！他原本打算，在她下葬时，悄悄放进她冰冷僵硬的手里，伴随她长眠于地下。它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会挂在苏念青的脖子上，被另一个男人用如此珍视的目光凝视着？！

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刺痛，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搅动着周凛的五脏六腑。

他猛地攥紧了拳，掌心那枚刚刚授予他个人的二等功勋章，尖锐的棱角瞬间刺破皮肤，嵌入血肉，黏腻温热的液体弥漫开来，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因为心口的那个窟窿，比这要痛上千百倍。记忆如同失控的洪水，冲垮堤坝，将他拖回那个血色弥漫的黄昏和前世的冰冷开端……1980年，春寒料峭，同样的滇南驻地，那间作为临时新房的宿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窗户上贴着的红喜字歪歪扭扭，颜色俗艳，在15瓦灯泡昏黄的光线下，像凝固的血滴。

苏念青穿着一身崭新的、却明显大了一号的红绸嫁衣，坐在铺着俗气大花床单的床沿，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深陷进掌心。她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人偶，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丝新嫁娘应有的羞涩与喜悦，只有一片死寂的苍白和认命般的麻木。

墙角那张掉漆的书桌上，摆着一个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相框。照片里，穿着65式军装、梳着两条乌黑油亮辫子的林薇，笑得一脸灿烂，青春逼人。

那是周凛心中永不陨落的月亮，半年前在一次护送任务中为保护战友而牺牲的“白月光”。

周凛带着一身酒气推门进来，军装的风纪扣扯开了，露出喉结。他眼神清明，甚至比平时更冷冽，那点酒意似乎只是为他镀上了一层更深的寒霜。

他扫过坐在床沿的苏念青，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掠过她全身，没有半分新郎的温情，只有毫不掩饰的审视、冰冷的负担，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因这桩婚姻而起的厌烦。

这桩婚事，是组织牵线，是双方家庭尤其是苏家，极力促成的结果，也是他对牺牲战友林薇家属的一种“交代”——苏念青是林薇的远房表妹。

他需要一个女人来堵住流言蜚语和上级对他个人问题的过分“关心”，而苏念青家那个需要“改善”的成分，也迫切需要这桩军婚来当护身符。各取所需，一场交易。他是这么定义这场婚姻的。“累了就休息。”他声音干涩，不带任何温度，自顾自地开始解军装的外套纽扣，动作间流露出惯常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式口吻，“以后，这里就是你的住处。该尽的义务，我会尽。”他顿了顿，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林薇的遗照，眼神有瞬间的柔软，但转回苏念青身上时，只剩下更深的冷硬，“但其他的，不要奢望。

明白吗？”苏念青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眼底翻涌的情绪。

上辈子，就是这一夜，她心中那点对英雄模糊的憧憬、对安稳生活的卑微渴望，以及少女时代对这位冷峻军官悄然滋生的暗恋，被这几句冰冷的话语彻底击碎。从此，开始了长达五年、如同生活在冰窖里的婚姻。她像个透明的影子，守着活寡，看着他对着照片倾注所有的温柔，听着他在梦中呓语“薇薇”，忍受着他偶尔回家时，带着林薇影子审视她时的挑剔与不满……直到最后，在那次突如其来的边境冲突中，她鬼使神差地跟着文工团去慰问，却为他挡了那颗本不该射向他的流弹……奄奄一息躺在他怀里时，她看见他猩红的眼睛，听见他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和霸道，嘶吼着命令：“苏念青！坚持住！我不准你死！

”可她只是觉得无比讽刺和疲惫。她用尽最后力气，扯出一个微弱的、解脱般的笑，周凛……这次……我终于可以……解脱了……去找……真正……爱我的人了……”重来一次，她不要再重复那样的悲剧！不要再把生命浪费在无望的等待和冰冷的漠视里！

就在周凛脱下外衣，随手扔在椅背上，准备去外面公用水房洗漱的那一刻，苏念青猛地抬起了头。她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讨好和隐忍，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近乎疯狂的决绝。“周凛。”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周凛从未听过的冷意。周凛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回头。

他似乎没料到这个一向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女人，会主动开口，还是用这种语气。

苏念青站起身，走到紧闭的窗前。窗户上那刺眼的红绸，像一道符咒，禁锢着她的人生。

她深吸一口窗外冰冷的、带着滇南特有泥土和植物气息的空气，然后，在周凛惊愕的注视下，猛地抬手，一把扯下了那红绸！丝绸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这场戏，我不陪你演了。”说完，她竟无比利落地踩上椅子，翻身攀上了窗台！夜风灌进来，吹起她单薄的红色衣袂，猎猎作响。“苏念青！你干什么！下来！”周凛脸色骤变，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个箭步冲上前。他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会有如此疯狂的举动！然而，已经晚了。苏念青回头，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冷、陌生，带着一种彻底的鄙弃。然后，她像一只毅然挣脱金丝笼的鸟，纵身向下一跃！“不——！

”周凛的嘶吼被夜风吹散。他扑到窗口，只见楼下那棵老槐树的阴影里，一个清瘦的身影似乎早已等候多时。军医秦知言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用尽全力，稳稳地接住了跳下来的苏念青。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都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秦知言的背脊重重撞在树干上，发出一声闷响，但他始终将苏念青紧紧护在怀里，没让她受到半点磕碰。“念青？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秦知言的声音带着未褪的惊悸和浓浓的担忧，借着微弱的月光和远处路灯的光，快速检查她的手脚。他今晚因为一场棘手的手术延误了下班，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