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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她那双写满痛楚的眼睛，只觉得胸口深处传来阵阵钝重无比的痛。

今天是妈妈回村的日子。

村里的张瑞兴给我妈当司机，将车子直接开到了家门口的土路上。

我奶最烦他，吐了口口水，小声骂了一句狗男女。

我妈理都不理她，下车就直奔里屋抱妹妹。

我悄悄地跟了过去。

我妈轻飘飘地瞥了我一眼，没搭理我。

我想了想，凑了过去：「妈，我想跟你说件事。」

我把我奶和我爸计划卖掉妹妹的事跟她说了。

她听了，把妹妹往我怀里一塞，冲出去揪住我爸的领子就是好几个耳光。

我爸被打蒙了，我奶奶冲过来，一边护着我爸，一边鬼哭狼嚎地撕扯她的头发。

「要翻天啦，我家的死娘们又动手打爷们了！」

我妈像是头凶狠的母豹子，亮出了锋利的爪牙，恶狠狠地跟我奶缠斗在一起。

后来我爸叫来了村长，邻居们也都来劝架，她俩才停手。

我奶头发被揪秃了一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我妈脸上也挂了彩。

她默不吭声地进里屋收拾行李，然后抱上妹妹就要走。

我死死抱住她的大腿，哭着求她带我一起走。

她见挣脱不开，厌烦地踢了我一脚。

直到我哭着说：「我可以帮您照顾妹妹，我会爱她疼她，只对她一个人好！」

她才停下脚步，问我：「你今天一直在家守着紫璇？」

我猛地点头。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半天，终于答应了。

就这样，我跟我妈走了。

上车前，我再次偷跑进马奶奶家。

她上我家劝我奶奶去了，家里没人。

马家媳妇的脸色愈发地差了。

整个人木木呆呆的，像一朵被抽干了水分的花。

听见脚步声，她条件反射般地瑟缩了一下。

待看清是我后，她张了张嘴巴，却早已经没了眼泪。

我小声说：「我去看了，谷仓里确实还关了好几个人。」

她急切地抓住我的手，充满绝望的双眼像一条干涸的河床：「求、求求了，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你叫什么名字？」

「江舒琳。」说完，她又背出了一串电话号码，「这是我丈夫的号码，我求求你，替我告诉他！,

「就算是死，我也绝不要被埋在这里，我不想和春华姐她们一样！」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安慰她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又怕她过于激动招来别人，只好赶紧起身，「我还会再来的。

「你放心。」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渐渐地，我的脑子开始模糊起来。

眼前却出现了很多画面。

妈妈时不时带回来的，装满钞票的提包。

村里人脸上贪婪又谄媚的笑容。

那些看着白白净净却总是哭的新媳妇们。

一长到十五六岁就被送上汽车带走的「大丫」们。

她们的哭声是那么凄惨，然而，所谓的家人们却只顾着站在一旁数钞票。

还有那些半夜悄悄抬出去的，裹得鼓鼓囊囊的破草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