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湾之恋
一 我们的宾馆座落在三湾的一座山的西南面,走出宾馆南边的小门,就是见证了中韩友谊的植物园了。可我在那时候很少下去,经常是在整理客房时听到从植物园传来的叫喊声,更多的是各种鸟儿的鸣唱。不久,我做了领班,在检查整理过的房间时,忙里偷闲,站在阳台上偶尔会发一分钟的呆。植物园里有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树,一年四季总是覆盖了层层叠叠的绿。园里的游人算不上多,多半是住在我们宾馆里的客人走下去闲逛。 我做领班后没多长时间,父亲因病去世了。那段昏暗的日子,我现在回想起来,不知道是如何熬过来的。也许就是在那时候,我因为内心的痛苦和忧愁,还有对父亲的无尽的思念,使我在午休的时间里,有了去山下走走的愿望。 二 问过很多当地人,为什么这个地方叫三湾?好几个人居然无法解释。有人说,你看你们从大门进来,要转三个大湾,才到得山上,所以叫三湾。想想是有点道理。后来问了单位里的花匠老冯,他从苗圃里退休后再被聘用到我们单位里的,六十多岁的一个精干的老头,满口绍兴方言,他爽朗地笑着对我说,哪里是转三个湾啊,那水泥路是新筑的,三湾的名字早就有了,究竟为何叫三湾,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三湾的地形,有点象反写的阿拉伯数字三。宾馆南面的植物园和再往南的一大片竹园,是我去的最多的地方。春天的植物园,樱花如云如雾,山茶花绽放着醉人的笑,红枫林里的每一片叶子都是跳动的音符,在微风的轻拂下低吟浅唱。走在淡蓝色的石板路上,我总是感觉自己仿佛越走越迷惑。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长吁短叹。高大挺拔的松树在石板路的两侧,象是两列站岗的士兵,默默地看着我,从西走到东,再从东漫步到西。 有一年春天,等到茶叶抽出的芽不再有农人摘采的时候,我找到植物园角落的一处茶园,双手一齐在阳光下的茶树上舞动,一个中午的时间,居然采了满满一塑料袋嫩绿的青片。回家后点燃炉灶,用同事教我的方法炒出一把香气扑鼻的熟茶叶。 夏天的植物园还是尽量少去为好。因为不但有刺毛虫,有出来乘凉透气的蛇,还有那数十株即将泛出点点红色的杨梅树。杨梅树的枝杈延伸到路上,那一个个粉红的、深红的杨梅,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动,口内生津。但那是山里人家的收入来源之一,怎么能随意偷吃呢。还是不去罢。 到了秋冬季节,植物园已经满园尽显萧疏,走在落满各种枯叶的草坪和小路,愈加令我怀念失去的亲人和永远也不可能回来的美好时光。 有一天我正走着,看见老远的大门口,守门人老郭在喊我,怎么不去看山洞哪。正疑惑呢,一个同事一路小跑而来,向我一招手说,走,看地道去。于是跟了他出园门,再左手拐弯直奔林场的那片大竹园。这时候天下起细雨来,我的兴趣因为雨的降临更加浓了。在一个看似普通的小山洞口,已经有不少人了。他们打开那个本已封闭的山洞,是为了给远道而来的领导参观。我暗暗庆幸,在跟着大家花了半小时走完那个抗战时期曾住过一支部队的山洞后,看那山洞的门重新封住,我的心不禁无比舒畅。大概,就是因为我是进这个洞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吧,从此谈起这里的山洞,有了一点点炫耀的资本。共3页,当前第1页123 三 植物园去得多了,渐渐地,我和看门的老郭和张老二熟悉了。两位老人都来自农村。老郭是另一个小镇上的,来去不方便,所以常住在门房里。老二的家就在三湾,但他也常睡在门房里。我以为这样两个年岁已大的老人看门并不合适,可是转念一想,还有谁会为了四百元钱常年累月,不分白天黑夜地以门房为家呢?幸好老郭还有编篮子的手艺,老二有从毫无迹象的黄泥上找到笋的本事,他们俩还养了一条草狗,一条聪明的黄毛狗。晚上听听收音机,下下棋,两位老人的生活也就不至于太寂寞。 植物园里散步的时间长了,忽然想再走远一点。于是沿了园外的石子路,经过那竹,那树,那攀援的藤,经过那杂草丛生的田垄,那四季常青的茶园,游天池,拜谒尚书坟,逛苗圃,爬金牛山。我看到的天池是干涸的,简直辜负了天池的美名。但据三湾的同事说,我去的时候正是干旱的冬天,水自然没有了。到了夏天,落过几场大雨,天池可漂亮呢,游泳是最自在不过了。那么尚书坟呢?我只去过一次,就不想再去了。我看到的是些什么?除了一块牌坊,一匹石头刻出来的马和一头石乌龟,还有的就是乱石和野草,荒芜凄凉。那百年前风光耀祖的尚书,若是转世来看看这些被文革中破坏得一塌糊涂的景象,他会作如何想呢? 还是苗圃比较入眼些。但那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比不得自然的风光。当一棵棵如人的年龄青春年少的树被从泥里挖出,送上车运到异地的时候,培养它们的花匠究竟是喜还是忧呢? 金牛山并不高,但我总是在冬天里去看它。因为天气寒冷的日子里,爬金牛山是个不错的选择,既驱除了寒气,又可在堆积得厚厚的落叶上充分享受那份独特的轻松和愉悦。等气喘吁吁爬到山顶,转身俯视整个三湾,我忽然间恍然明白,过去的好时光永远过去了。 四 有好几位三湾妇女,因为我们宾馆征用了她们的土地,于是她们来做了临时工,洗菜,搞卫生,客人一般难得见到她们。其中一个大妈,比我母亲年纪小,容颜却特别苍老,我怕她有看法,就一直唤她阿姨。从我做客房的服务员起到我被调至财务部,我每与她打照面,总是叫她一声阿姨,她的名字很有趣,叫小宝。小宝阿姨每次看到我,也总是主动喊我的名字。虽然实际上我并不喜欢她,但我依然得尊重她。她是我的同事,更是一个不简单的山村女人。 起先不喜欢她,是因为她的能言巧辩,她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我绝没有娓娓道来的耐心。后来知道了她是村小组里的妇女干部,直到如今还担任计划生育的工作。她有个念过高中但脑子出了问题的儿子,问题并不大,但足可以成为众人的笑柄。她的老公不会干农活,是一个非常斯文的没有回城的知青,长子享受了知青家庭的优惠政策,进了县城。而小宝夫妻俩和见人就低头的三十多岁娶不到老婆的儿子住在三湾的平房里。我总以为她的内心是十分痛苦的,将心比心,如果我处在小宝的景况下,也许早就得抑郁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