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坟
故乡,出箕山,高高的出箕山。半山腰上,无尽的黄荆林里,有一条小路,小路的尽头,有一片坟墓,那里也埋葬着我的亲人,我的祖先。 八座祖坟里,我知道其中的四座分别埋葬着我的奶奶、亲嬢、三婆婆还有凤。奶奶死了多年,不知道多年,我不知道,父亲也不知道。听老人们讲,在生下父亲不到一年里,她就匆匆的去了,留下了五岁的亲嬢与我的父亲。我对奶奶没有任何的回忆,她甚至从没有出现过在我的梦里…… 听老人们讲,亲嬢一直很照顾、疼爱她的亲弟弟——我的父亲。在六十年代,那个穷苦的年代,豆蔻年华的她将少了又少的食物让给一直喊饿,还不太懂事的父亲吃,终于,饥饿以及伴随的疾病夺去了她的生命,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死时,才十五岁。我对亲嬢也没有多少回忆,她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在我的梦里…… 三婆婆是我唯一有回忆与印象的老人,亲人。童年时,我很调皮,父母常常在我做错事时,用细细的黄荆条子,狠狠的抽打着我,没有任何的怜悯,宣泄着对生活的无奈。三婆婆总是阻挡着父母,轻轻的抚摸着我,轻轻的擦去我的眼泪,轻轻的在我的嘴里放上一颗硬硬的冰糖……对她,我有温暖的回忆,我有温暖的泪水…… 三婆婆最小的亲孙女就是凤。凤只比我大二岁。残留的记忆里,很小时,她总陪着我玩。玩过什么,却不知道了。她留给我的唯一的清晰记忆可能就是长在我鼻梁左侧的那道深深的疤痕。是她用她的小手在生气时,愤怒的给我划伤的。至于为何生气,我已经不再记得了。十一、二岁时,她也悄悄的走了,在还没有懂得眷恋生命的时候,悄悄的走了。她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在我的梦里…… 如果有如果,如果有天国,祝福她们在那里活得更好;如果有可能,如果谦卑与虔诚真的可以换回什么,我渴望她们都出现在我的梦里…… 五年前,2002年。父母为了更好的生活,去了绵阳养蟹与虾。老家就剩下我一个人孤独的守护着。那年,各乡镇的招商引资风起云涌,有老板看上了出箕山下掩埋的页岩资源,终于在那里要开办一个砖厂。迁坟已事在必行。院子里的四家人一起商量着,该如何的迁坟,最终决定大家一起动手,不请外人帮忙。国家补偿的每座坟——120块钱,用来买匣子,买物品,还有一顿丰盛的午餐。作为一家之主,我同意了,我也请了一天假。共2页,当前第1页12 还记得那天是阳光明媚,暖风徐徐。祭拜后,长辈们指挥着,年轻人就拿着锄头、铁锹开始拼命的挖着。大大的一座坟,想完全的挖开,真的不太容易,况且还有八座,况且还要重新挖地埋葬。商量后,决定每座坟都只挖一个洞,大大的洞,容的下一个人,然后,爬着进去用匣子捡拾早已经腐乱的骨头。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爬进阴暗的坟墓时,当我捡拾长长短短的骨头时,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忆。我捡拾了三座坟,我用双手拼命的抠着硬硬的泥土,只想尽量的多捡拾一些放在匣子里。或许,我知道自己能做得到的就只有这些了,其它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下午两点,终于把八座坟墓都勉强的捡拾干净了。但我知道,依然残留着一些。或许,留下的终究会化为泥土;或许,留下的早已经化为轻烟,飞入了浩宇;更或许,留下的其实早已经埋葬在每个活着的亲人的心田里…… 午餐吃得很迟。但大家都是快乐的:大碗的白酒,大碗的肥肉,大碗的故事,大碗的亲情。 新的埋葬的地方就在我家的自留地边。挖个大大的坑,放上小小的匣子,填满堆堆的泥土,烧上刀刀的纸钱,再磕上响响的头。一切就结束了,一切又归于平静。而人心呢?人心平静了吗?而怀念呢?怀念逝去了吗? 人世几登高,寂寞黄花酒…… 那天,又带着孩子、爱人回了趟老家。妈妈说:中午吃豌豆吧。她高兴的领着我们,拿着蓝子去地里,一起采摘新鲜的豌豆。自留地,其实并不大,只有一亩吧,大部分种着油菜,很小的一部分种着豌豆。剩下的就是那孤独的八座坟墓:矮矮的,象突起的小山包;春节时系的坟飘,早已经零乱;坟前,还残留着未燃完的香烛;坟头,长满了密密的杂草,不知名的野花,还有比我还高的黄荆树…… 妈妈若有所思的说:等春节时,不忙了,就一起垒垒土。我说:好。过了很久,妈妈又说:以后,我死了,也把我埋葬在这里吧。我没有再回答,准确的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又过了很久,妈妈不再说话了,而我却只有呆呆的采摘着那嫩嫩的豌豆…… 孩子采摘了一会儿,就没有了兴趣。他就在几个地里,兴奋的跑来跑去,摘摘野花,赶赶昆虫,打打小鸟,唱唱童歌。妈妈很担心他摔倒,就跑过去,要牵他的小手,孩子就跑,妈妈就追。我看着逐渐远去的一高一矮的身影,心里酸酸的,也甜甜的。曾经我也这么跑着,渐渐的跑大,渐渐的延续着生命…… 过了好久,孩子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他高兴的说:爸爸,奶奶教我认识了好多的野花,好多的蔬菜,好多的青草。以后,写作文可用的上了。我开心的问:说几个来听听啊。孩子就辦着手指,兴奋的说:有夏枯草、哇窝子、黄狗兔、板栗树、皂角树、核桃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