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巍坍塌
高高的、瘦瘦的、黎黑的,衣着朴素整洁,那是我儿时的启蒙老师严冰。坐直、背手、目视前方,是我接受的最严格的军事化训练,一坐就是五年。我想到他的各方面的要求就像他的字一样严酷无情。记忆最深的是老师的那双眼睛,盯上你,你会手足无措,自觉地要坦白从宽,驯服乖从,哪还敢用抗拒换从严,顽固不化;一张你认为“尖刻”的嘴,总是恰到好处地刺激你的心灵,唤起你的自尊自爱。 临毕业那两年,听说我的严冰老师转为了公办教师,又听说他被聘任为小学校长,我颇为他高兴了一阵子,在寝室大加炫耀“好人好报”、“天生我才”之类。更为我家乡的后辈的希望有了一点保障而大宽其心。同时赞叹上级领导的慧眼独具。 以后,更是捷报频传,在十几所小学的综合评比中一直名列前茅的我的母校,就像早晨的太阳,红红火火。我的严冰老师,应该说严冰校长,在人们心目中更是可敬可畏了。 我每次回家,在路上见到他,总是感到特别亲切,又特别兴奋。然后,久久不忘他的威仪。 师范毕业后,我欣然回到我的家乡,我的母校任教,因为我可以和我的老师共事;更因为,这里是我梦升起的地方。 高高的,黑黑的,比先前有些发胖,银发占领了曾是知识宝库象征的头顶阵地,更显出了他的气度不凡。终于见到了现在的校长,我的老师,我的敬意随着那银发和过去少见的慈祥而升华。 我领略到了什么叫“管理艺术”。曾一度内哄的教师,竟团结一心,一致对外,教研、课外活动搞得有声有色,秩序井然、成绩卓著。我更 加推崇我们的校长将军般的豪迈和韬略。 正当我得意于自己的被崇拜者之时,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使我心中崔巍的偶像几乎坍塌了。我怀疑、震惊、气愤、痛心直至无语。 那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二个教师节,村委会拨了一笔钱作教师的福利,每人一百元,这比人家富有的地方当然是小巫见大巫了,在同等级的几个村校中却是令人艳羡的,因此,我们着实高兴了几天。 严校长以一向民主的作法,召开会议研究这一百元钱怎么用。他说:发钱是不行的,大家想买个什么东西吧? 我心中有一丝疑惑,不明白其中有什么忌讳,不敢说什么。人们都似乎很自然地议论该买什么东西。最后决定买一双鞋,算一向寒酸的教师,特别是老民办“风光一把”。校长说他找人订做,于是统计了规格、式样等。 大家盼望着,盼望着,教师节过后的一个多月,总算拿回了一大堆鞋,大家争着挑选自己比较满意的,差一点也将就了,不一会儿就每人拿到了一双,仅有的几个很容易就失落的商标,并非可订做的本地鞋厂商标,而是上海某厂商标,一看就是冒充。 有人已经上课走了。看看质量,不知是谁先提出了这个大家不曾质疑的问题,经过各种方法仔细鉴别,都无法证实这不是假皮鞋,是人造革的(几天以后,市场一出现大量此种皮鞋,价格仅是我们所用的百元之后的零头。)然而严校长不肯说出他一人经手的这种鞋是谁帮助弄来的,既然是托人,没有上当之理,更何况严校长的精明识货也是大家不敢怀疑的。共2页,当前第1页12 人们从疑问到议论,到谩骂,校长竟充耳不闻,表面非常坦然。我多么希望从中有什么错误是可以改变的,是个误解,是个玩笑。 校长,这皮鞋是谁给咱们弄来的?我一个老民办,半辈子了,才穿上一双皮鞋,却是假的。给他们退回去不行吗?类似乞求的话。我多想听到他说点什么呀。严校长竟无言以对,装聋作哑。倏忽间,我发现他的眼有些浑浊,我的心碎了,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空白。 我多么不相信,我正直威严的严老师从中作了什么。我曾经最爱戴的老师,最尊崇的校长,漫漫人生旅途中,你艰难地跋涉至今,在茫茫人海中,你也许算不了什么巨人,但你知道在你的一个学生的眼里,撑起了怎样的一片辉煌。然而,在您即将把宏伟的工作史画上句号的今天,你的清誉却毁于一旦了。过去,是您教他们学会了做人,今天他不能不用这个严格的做人的标准,因而无法原谅这在社会上并不少见的小过失,因为,我无法用“瑕不掩瑜”来阿q自己的心灵。 从此,我面前失却了一个高大的形象,多了一个我鄙视的自私、虚伪的影子。老师,你为什么在那么雄伟的建筑上选择了一块腐烂的木头做门楣呢?不该的。 时间慢慢地过去,人们不再说什么了,谈起他,面对他,一向津津乐道的我,实在无言以对。 共2页,当前第2页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