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爱情
我的初恋真是糟糕透了,在不该爱的时候,稀里糊涂地爱上了一个绝对爱不得的女孩,以至惹出了一起撼然大波,像少年犯一样被老师们翻来复去白色恐怖地审讯了整整一周。 我满脸通红,心虚得扑扑地跳,说:“你胡说什么呀。” “别装蒜,”他鬼陝眼地说,“我是这方面的情报专家。”接着,他便嘻皮笑脸地朗诵了一首小诗: 如果你是一株美丽的树 我愿是一只深情的鸟啊 如果你真是大海中的一叶风帆 我就是那一朵痴情的浪花 如果你是一条决意东去的河呵 我就是那地泉那溪涧那滂沱的泪雨…… 这家伙。几时偷看了我的日记。那是我的第一首诗,叫《致ls》。 “说,哪个?只要不与我撞车,我帮你去搞掂她。”寝室长胸有成竹地说。然后,向我传授追女孩子的经验:用眼睛热辣辣地盯着她,用条子明白白地告诉她,再用甜言蜜语淹死她。“写上一百个爱字,再画上一百朵玫瑰,女孩就会心动神驰。记住,一定要大胆地拉一回她的手,拉一回手,她就跟你了……” 拉一回手?我的天。做梦都没想过。我吓得脸都纸白了。 第2次月考结束的时候,班主任龚老师将忐忑不安的我喊进了她的办公室。龚老师大学物理毕业,才20岁。温柔、漂亮,俏丽的鼻梁上架一副玳瑁眼镜,镜片后的大眼睛总是那么清澈、那么宁静、那么智睿。我私下地叫她“居里夫人”。此刻,她美丽生动的眼睛里却凝结着霜华。 “看看你的成绩吧。总分532分,英语还没及格,名次已落到12名了。” 我的腿一阵罗嗦,软软的,差点跪下来。 “好好地反思一下。究竟是什么原因。”龚老师盯了我一眼,甩门而去。望着老师悲愤离去的身影,我的心口就像扎了一把刀,血,热腾腾的血,汩汩地流着。泪水反复地冲刷着我的脸颊。 我是学校的头号种子选手,从初一到初三从未下过第三名,是学校最有把握考上重点高中县一中的特优生,万千宠爱于一身。忘不了,老校长赞许地抚摸着我的脑袋幽默地说:“这家伙的运算又快又准,是部电脑呢,千万别感染了病毒哟。”忘不了,班主任给我的种种照顾和温暖。她给我调最好的座位,给我补跛脚的课程。学校常停电,我家里穷,上晚自习老是缺钱买昂贵的蜡烛,她就到教室里来备课、批改作业,在讲桌上点了很多很多的蜡烛…… 她是在照顾着我脆弱的自尊呵。在氤氲着爱的烛光里,我的泪常常濡湿了课本。 我的月考成绩几乎震惊了所有的老师。校长、教导主任、班主任、科任教师对我的问题进行全面“会诊”,在排除了很多种可能后,结论是:该生早恋了。像我这样的名牌尖子生,只有早恋才能影响我的学习。 数学老师回忆说,近来我上课总是魂不守舍,恍恍惚惚的,有时盯着一个数学符号半天转不动眼睛。共3页,当前第1页123 语文老师说,能怪我一读到古诗《陌上桑》中句子“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峭头……”,就欣奋得满脸通红,眼睛放光。 音乐老师发现了我近段经常哼唱一些台港爱情歌曲,且最喜欢唱的一句是什么“爱你,爱你,却不能开口,只好偷偷走在你身后……” 这时,班主任龚老师已从学生中取证调查完毕,归纳起来,铁证如山的有三点: 一是我曾和在厕所里讨论过有关爱情的问题。 二是班里某女孩曾写条子想和我交朋友,我负心地拒绝了她,并对她说“我已有了所爱,是一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 三是我的那首爱情诗《致ls》被抄出来了…… 老师们一字排开,法官一样威严地坐着。我被他们的目光刺得缩小了一半,耷拉着脑袋,噙着泪承认了我的“罪行”。尖子生是不属于他自己的,更多的是属于学校、属于老师。痛苦的泪向心里流,我的初恋正赤裸裸地被一群深爱着我的人粗暴地践踏着。此刻,我竟多么希望我是一个差生,一个老师不闻不问不爱的差生。这样,我就可以让心自由,像呼吸空气一样自由。 接着,学校领导和老师们就像轰炸机群一样,一批又一批地对我进行了轮翻轰炸。他们分别从心理学、教育学、伦理学、社会学及生理学的高度上向我论述了早恋的危害。又从大量的中学生早恋例证中,说明了早恋的苦难。某某和某某,都是一流的尖子生,因为早恋,双双都没有考上学校。某男和某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结果男某考上了大学,女某名落孙山,男某抛弃了女某,女某青春年少却卧轨自杀了。这些残酷的经典故事弄得我耳朵长茧毛骨悚然。政治老师甚至现身说法,说他本来是可以上清华北大的,也是因为一时昏了头,结果只弄了个专科师范。 班主任疼惜而又责备地说:“你呀你。咋这么傻呀,还小哩,怎么能像他们差生那样呢。你们这些娃娃,知道什么爱不爱呀。”说这话时,她清秀白晰的脸霎地绯红了。“别再傻冒,静下心来学习吧,你是要考一中考大学的呀。只要收了心,这第一名稳稳当当还是你的。” 但,事情远没有结束。 领导和老师们还要知道我的早恋究竟到了什么程度,这样,才能对症下药。成绩落得这么快,肯定陷入泥潭不浅了。教导主任兼数学老师恨不得用二元一次方程组描述出我随落的轨迹。他摆弄着一枝钢笔,合着可怕的记录本开始了如下问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递过几回纸条?写过几封信?约过会吗?都在什么地方?你为何产生这种想法?陷入早恋后,你意识到了什么?有什么样的表现?你的成绩是怎样降下去的?他甚至幽默地用专业化数学化的语言说,你和“她”,谁是“变量”谁是“自变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