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西山漫笔
一 二 三月初三,西山。 夜晚是宁静的,除了无数坟茔与我为伴,更多的是先生那如佛祖般慈厚响亮的声音将我召唤。画面拉开了,我看见先生坐在高山寺的西厢抚弦而歌,默默地凝视着我身边的土地,而后又带领着“永之民”治理冉溪,让原本浑浊的溪水变成清莹秀澈的玉石巷及如何“逐毕方丈”,也看见先生在山山水水中“洗吾缨,濯吾足”,可更多的忧伤却缠在忧伤之上,否则,先生也不会扪膺长叹,来一句“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揣栗”的话了。 阵阵轻风刮过萧瑟的荒芜和落寞的空旷。其实,在今天,先生是无所谓幸与不幸的。永贞革新,可天下煕煕,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名往;尽管是大唐,书生的意气又怎抵得住酒色财气的冲撞。但若不如此,先生又怎到得了南涧、石渠和小石城山。历史决不会为一个成就而刻意去制造巧合,这一切也都是必然的巧合。永州成全了先生,先生也成全了永州。千百年来,人们一直走不出先生的句句吟诗。 三月初三,西山。 今夜没有月亮,我却看到一只月亮,一个人的月亮。所有原始的生命都在静谥中拔节而长,恍然间,我的眼睛一阵酸痛泪水潸潸落下。 三 一种意识流动且存在,我忽然想化用一位长者的话:我们现在虽然不能相信佛氏因缘之说,但人生的际遇,往往非常的奇巧,而于生活将带来重大的影响。就如今夜,我坐在西山之巅,远近寺庙传来的阵阵钟磐如泣如诉。这里,也就是这时,没有别的游人或同我一样的凭吊者,我一个人在岑寂清凉的景象中,深深地,深深地感到一种幽渺、古旷的情趣。近眼的一柯一石都在向我启示,并嘲笑着现代人过于迫促嚣乱的生活。 钟敬文在《怀林和靖》中有几句话我一直不能忘怀:“人类如果没有过去的记忆,那生活要变得多么洒脱啊。其实,这不但是不可能的事,假使照样办到,岂特没有文化可言,便就是这梦依然挂着生活本身,也够煞趣的了,所以人类要读历史,要追念过去的事,为实利的成分固然有,但单要求满足其神智、情思,作为兴趣的游泳开拓者,也止在大多数。”这个夜晚,我竟发觉自己的心思在某种程度上与前人有着相依相连的沟通。 去西山,还有一种走法。便是从柳子庙,溯愚溪,绕道徐行,不过这样抵达的却是当初柳宗元在法华寺西厢目光所企及的背阴。这条路,我曾走过许多次,最初是猎奇,是寻找小石潭和西小丘却在无意中领略了另外一番风景,记得学生时代我曾为这事写过几句简单的话:共2页,当前第1页12 当年那捕蛇者的子孙还在吗?沿着愚溪迂回的路径蜿蜒前行,我的思绪一路 飞扬跋扈,直到那名动天下的竹林。 那清清洌洌的小石潭呢?那嘀血的魂鸟,莫非是它被浊俗污染或化作的精灵。 不断的思想中许多善良被悲剧上演,许多传说被错误流传。今天,我是不是 该用双手擎起一支明亮的歌。 这些东西,现在看来不免有些可笑了,那时,我还没来得及领悟西山的真谛。 四 其实西山是柳宗元指潇水西岸自朝阳岩起,北到黄茅岭长亘数里起伏的山丘,即今永州市芝山区粮子岭一带。而柳文“穷山之高而止”的上,则是现在永州市水厂建房的山头,站在高山寺眺望,早已物换星移几度秋。但西山依然是西山,我们一边在现实里念叨沧海桑田,一边想象着柳子西厢灯烛下疾书“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晊若穴,尺寸千里,攒蹇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绕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蝼为类悠悠乎与景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其时把盏临风,悠然自醉矣。 西山其始于柳宗元《始得西山宴游记》,这也是地因人传,文以载道的历史渊源。我忽然想起2001年某杂志关于行走文学或说是游记文学的争论——倒是《古今中国解疑丛书文化传》说得好,无论是行走还是游记,它都是以描绘山川胜景,自然风光为主,并结合游者的感受或抒情、或议论,因而读是游者亲身所经历的记录。并提到其师于魏晋时期郦道元的《水经注》,而柳宗元的《永州八记》则是我国游记文学的奠基之作。 不过西山却不是原昔之西山,也不是今日之西山。因为它赋予了柳宗元的人格、情怀和处境,也使得柳子的山水游记接近了战国散文“长于讽刺、深于比兴”的风骨,通过“漱涤万物、牢笼百态”来抒情达怀。正如那寒江独钓的老翁一样,或许是迫于生计,或许是因为雅情,但后人却偏偏读出了“千万孤独”四个大字,这是柳宗元的内心吗? 西山脚下,有一座柳宗元的脚庙,俗称柳子庙。庙前院墙上刻有“清莹、秀澈”字样,大殿里挂有“文贯八家”、“福我寿民”、“都是文章”,庙后有荔枝碑,系清朝顺治十六年永州知府魏绍芳的摹刻。殿内宗元神采奕奕,两眼凝视着远方。许多年月,永之民在这里拜祭,如今,虽少了许些香烛,可庙外古街犹存,青色条石铺陈的街道与两旁木制房屋不时溢出古香。 “山水来归黄蕉丹荔,春秋抱福我寿民事”,但今天的柳子还是昨天的柳子吗? 柳子无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