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往日
一九六三年,刚从农村老家来到宿城时,我看到了那时沿街的店铺的门是一块一块的象排队,不象老家的门,只有一块,那时的门是木头的,大多是红色的,由于风雨的侵蚀,那红色不浓,色也不正,也不匀,斑斑驳驳的。 环城河以内,说的上嘴的机关就是地委、专署、县委,小学就是一小、二小 三小、四小,中学是一中、二中、三中。热闹的地方有三处:大隅口、小隅口、百货大楼、“七姊妹”商店,电影院有人民剧院、和后来的东方红电影院。 说起那时的环城河,现在的年轻人已经无法想象了,那河水是清澈的,可洗衣,经常可听到河边一片捶衣声,下河凫水,河水温顺、润滑,会把你全身每一寸肌肤抚摩,水中有鱼虾,从西关老桥向南的两边的河床、岸畔长满了茂密的芦苇,夏季来临时,芦苇丛深处就会传出一种水鸟的叫声:戛—戛—戛—戛,戛—戛—戛—戛,小伙伴们都叫它苇戛子,听着苇戛子的声声鸣叫,许多男孩放学以后就会穿过芦苇跳到河里疯闹一通,直到再玩下去回家就会挨揍,才会心犹不甘的爬上来,背起书包回家。 秋风乍起时,芦苇们就会举起一片嫩白的芦缨,在风里招摇,再过一阵子,嫩白的芦缨开始变绿再变紫,深秋时又会变成一片雪白,晚秋时节,夏日里翠绿的苇塘漫是金黄。在初中时我疯狂的迷恋上笛子,因为笛膜要经常换,商店里的笛膜是钱买的,我所在的初中是现在宿州市八中的前身叫“五七”中学,学校名字显然是文革的产物,我们学校就在西关大街的东头,离环城河及西关老桥头很近,于是我就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到环城河边折几根芦苇,把里面的乳黄的薄膜小心的剥离出来,再把上面的绒毛去掉,笛膜就有了,每一次都可以弄的好多,我会把它们收藏到书里面夹起来,等到冬天的时候芦苇被收割掉以后备用。 我们的学校座落在西关街上,班里西关的同学自然也就少不了,有个姓杜的同学家离西关桥头很近,那个地方叫桥下沿(西关街的人都叫桥下“爷”大约是河“沿”字的地方读音),桥下沿向南有条路,是过去通向南坪集的一条主路。在离桥下沿向南不远处有两个贸易场所,一是牛行,一个是粮行。牛行早已经衰亡消失,只是粮行好象依然兴旺,牛行和粮行是那时市井生活的一部分。经常可以听那位姓杜的同学讲起粮行里的人以及一些顺吃遛喝之徒(也就是过去宿城人语汇里的“街阀子”)的种种丑恶行经:粮行里的人在从农民手里买进粮食过秤时,会用脚跟着地,再用脚尖向上顶起农民盛粮食的袋子;他们在卖出粮食时,粮食贩子粮食的袋子下面总会滴溜(是下垂的意思哦)着一根不起眼的绳子,他们在过秤时会用脚踩住这根不起眼的绳子,再用力向上抬;他们在给卖粮的农民付钱时会把一沓钱其中一张面值较大的纸币对折绕着拿钱的一根手指,另外一只手点钱,再从双边那边当着农民的面一五、二十的数给你看,当农民确认无误时,就递给了他,同时那根手指顺势就把对折的钱回复原样。农民也许披星戴月赶了几十里路甚或更远,早已是饥肠辘辘,或许是一家老小正翘首以待,就会兴奋、激动怀揣着那滴滴汗水换来的钱币,哪里还顾得上再细细重数几遍,急匆匆赶上回家的路程。共2页,当前第1页12 我想象着当时的情景:衣衫褴褛的农民,伸出干枯长满老茧的手,接过钱高兴的离去,他背上斑斑的汗碱一定会印在粮食贩子鹰隼一样的眼中。 但是,我却不敢想象农民回到家中的情景。 那些顺吃遛喝的“街阀子”常常混迹于市场之中,他们装摸做样的东看看,西摸摸,不时把他们的手深深地插进农民的口袋中,掏出一把,仔细鉴定着粮食的成色,他们的猎物一般是卖花生、大豆、芝麻经济作物的农民,他们挑剔着翻拣着,在市场来回巡睃,但是,别指望他们会和任何一个卖粮的成交,因为他们身无分文,他们有一个共同特征,都戴着护袖,他们把手深深地插进农民的口袋中过程,就把袖口的松紧带用手撑开,让花生、大豆、芝麻灌入进去,然后再松开手,松紧带就把花生、大豆、芝麻软禁在袖子中,如此反复几次,就可以在袖子里灌进去三、四斤高价值的花生、大豆、芝麻,转手倒卖,烟钱、酒钱、一家的吃饭钱、或许还有送给拐女人(情妇)的脂粉钱都齐备了。 那些顺吃遛喝的“街阀子”还有一好,就是喜欢拿乡下人、外地人开涮,外地人西关桥头桥下沿的地方是个三岔路口,一去西二铺,二去南平,三进城里。农民到了这里问路的特别多,有人问到南关医院怎么走,他们向西一指,人家跑到了西二铺也看不到南关医院的影子,因为宿州监狱就在西关街道的最西头,来探监的外地人下了火车或者汽车从西关桥头下来,桥下沿是必经之路,问到三监狱怎么走的人就特别多,他们就把探监的外地人引向南平集的方向,亲人身陷囹圄,多年不见,望眼欲穿,往往是步伐匆匆,十几路下来,走到天黑,也不知道三监狱究竟在何处,有些经济不宽裕,本想探监之后还可以在当天赶回,这样一折腾,哪里还有时间,只好住上一宿,误了事又花了钱,“街阀子”们还乐此不疲,笑歪了嘴。 好象哪个皇帝说过南宿州、北徐州、一带的某些人为泼妇刁民,我想:刁民大概指以上这些市井之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