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与根
家乡有一句果树挂果的谚语:桃三年,杏四年,枣树只用一二年。童年的纯真岁月,在解读树木的年轮里滑翔而过,一段如青果般的酸涩在记忆的长河里流淌,在渐行渐长的年龄里,丰实着生命。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遥思,当年成片绿荫掩映下的村庄,生活着祖上兴旺的人丁,该是怎样一种繁盛? 只可惜,动荡不安的年代,树木幸存者不多,就是这些不多的树,也足够子后辈子孙们代代做着祖上的谈资,一棵树有一树过往,一棵树有一树的繁华。 儿时不止听爸爸说,村前向阳坡的那棵山梨树,是他的爷爷亲手栽的,他的父亲手上时,已能做切菜的案板了,山梨木是一种上乘的木质,可以打家俱,可以做切菜的案板。适逢动乱年代,人都离乱被迫背井离乡,人都自身难保,身外之物自然无人眷顾,那棵树,终未遭了斧刃。 到了父辈这一代,山梨树成了好几辈叔伯堂伯弟兄共有的树种,每每同姓孩子动手打架,总有人说,都是老山梨树下的子孙,还动手伤和气,眼里还有祖宗没有?如果这时还不住手,会被族人视为不厚道。老山梨树,成了家族的一种象征。 其实,最令小孩惦念的还是秋天的一树山梨果实,成熟时还是坚硬的青果。最有名望的族人在秋高气爽的秋光里,总是挑几个本家壮小伙,拿长长的竿子下树对着果实敲打,落地后由孩子们捡拾,愿意吃的都有份,你家一包,他家一筐,拿回家,密封后熟后,青果子由绿变黄,一咬,酸中带甜的爽口开胃,是语言难以达意的味觉独特美感,以致于我离乡之后,总是念念不忘,乡人来访,总不忘对山梨树问候一声,长势怎么样,还结不结梨子。 春天回乡,老院里的核桃树枯了半边,心里无端的失落,离乡多年,记忆里那棵合抱的核桃树,在夏天,绿荫遮掩了大半条街,树冠大浓阴深,因为核桃树叶呈椭园,极大且厚,上面如橡皮树的叶子般,有一层蜡质,树底下可以避小雨,儿时的不伙伴们,在有雨的天气,核桃树底下自然成了聚会逗趣贪玩的好去处。何止下雨呢,整个夏天,核桃树底是乘凉好去处,午间,室内闷热难奈时,整条街的的居民喜欢聚到树底下纳凉,家长里短的,互通有无的,核桃树见证了乡里乡亲。 每年白露过后,该打核桃了。主人四奶奶,打了核桃,总要分送邻里,尤其是同族邻里,小孩子们因为贪吃核桃包了青皮的嫩仁,总是把一双小手染成乌黑乌黑的,要吃核桃仁,得先除去最外层的那层青皮,而青皮有黄色的汁液,一旦沾到手上,干后就变成黑色了,任你怎么洗也洗不掉,只能随着日子流淌,像新陈代谢般,慢慢来裉掉。 四奶奶早些年就去世,没几年,核桃树也枯了半边,枯树前头万木春,其实,核桃树的繁华已过尽,暮年,逃不了一棵树的命运,只是,这从荣到枯,穿越了几代人的悲欢离合,尽管子孙枝繁叶茂,四海为家,落叶必然归根,归宗认祖。共2页,当前第1页12 去年临近年关,同族的叔伯哥哥,从很远城市打电话来,他说要做个家族的神祉,赶在春节前做出,让百子千孙知道根在哪里。 原来,现代化这么便捷,我的哥哥只提供了一份祖上名单,祖先的名字与牌位,被电脑设计了,一代一代排了下来,如果能提供亡者的照片,还可以把照片放到神祉上,喷绘一出来,巨幅之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我的各代先人,看到最底栏,我看到我父母的名字,那一刻,泪就落下。 一代又一代,演绎相同的悲欢离合,如树般,世上一荣一枯。无事常静思,人生不满百年,从一落地,注定从岁月里借一段光阴,做天地间匆匆过客,我所能做的,如祖上的树,扎根沃土,繁荣生命。 共2页,当前第2页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