泅渡岁月之河,一转身,逝者如斯,俱往也,童年已成遥远的回忆。如飘散的烟雾,依稀荡漾在模糊的地平线。如不能连贯的断片,零碎散乱却清晰。
断片一: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和堂姐妹们在坝子里玩“抓贼”游戏。抓贼,有点象老鹰抓小鸡,谁先找到并抓住躲在暗处的贼,谁就是队长,有权罚贼继续作贼或者换一个新贼,若不小心被贼抓,当然就成了被贼选中的继承人了。这种躲躲藏藏的抓与被抓的游戏,我们百玩不厌。那天晚上,该我当贼了,我突然望见对门山的垭口剪影处,出现了一个黑影。急匆匆的走,似乎有点熟悉。我冲口而出“我爸爸回来了”,其实我当时根本没有确定,只是因为在那样一个月夜,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我心虚却肯定的语气,是想满足一下我潜意识里那点虚荣心罢了:在这个小村子里,只有我的爸爸是在远方工作,他一年里的两次探亲,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欣喜啊。小伙伴们不相信,但也暂时停止游戏,于是,为了印证我的假设,我带领他们高一脚低一脚跑过青草蓬蓬的田埂往对门山去。那个黑影真的大声喊起我的小名来,啊呀,是爸爸。我的激动和惊奇自不必说,他也欢然至极,女儿、侄儿侄女,专门跑来接他,他抱抱这个又摸摸那个,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糖来,于是俱欢天喜地相携而回了。却顾所来径,苍茫横剪影。大人们当然要摆龙门阵的,我们几个小孩就更耍得忘乎所以,最后,是筋疲力尽后,我们在坝子边扯下两捆麦秆来铺到地上,大家就那么蜷起睡着了,家长多久把各人的孩子抱回屋的,只有他们才知道了。
断片二:8岁那年,我们从老家搬迁到林湖农场,那时叫812厂五七农场。在林湖农场度过的童年,似乎只有两个字:艰难。我们刚到农场不久,妈妈开荒种地烧山灰,不慎把我们住的牛毛毡房子烧着了,一长排牛毛毡屋忽喇喇葬身火海,殃及邻人,幸好没有烧伤人。这件事情刺激了爸爸骨子里的暴戾,他认为面子丢大了,又愧于不能负担对邻居的赔偿,成天黑丧起脸,动辄打骂妈妈和我们。家里显得阴沉沉的,战火纷飞(就是因为从小所受影响,我以后成了一个坚定的和平拥护者),我们就在叱喝声中战战兢兢,穿别人送的旧衣服,借住别人的篾巴屋,一家人把一床大铺板搭在煤炭堆上睡觉……,回忆真实的日子有点不堪回首的味道。不过,小孩的天性总是乐观的。农场美丽清新的景色多少安慰了我。我时常在放学后和邻家小孩背了背兜,满山乱跑。打的旗帜是帮大人割猪草,又能割多少猪草呢?多半我们都在山上去野,林湖农场的山山林林里,留下了我们年少时几多欢笑眼泪和迷惘啊……我们陶醉于林间的无名野花、板栗树上的鸟窝、刺滕上的红果果、天空中翻滚无常的云朵、从北边呜呜过来凛冽的风、空旷原野里伶仃的白鹤、漫山遍野的茶树……,有一回还看见一堆颜色鲜艳的蘑菇,雀跃着要摘回家,比我们稍大些的小玲稳重的说“这山上很多蘑菇是有毒的,不要随便摘”,于是那天我们就在水沟里一段烂木头上摘下一大堆木耳拿回去;隔壁二娃一天跑来郑重其事的说“我领你们去陶扣子”,什么扣子?“我保证衣服上的扣子就是林子里的蕨藤长的”,哦,原来如此。我们很不屑,他赌气一个人去摘了一大捧蕨藤圈圈。后来,他妈妈煮猪食就把二娃的扣子煮给猪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