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便是平江府因此得名的平江路了,当我不期然与之相遇在这白发的苏州,我的心竟然麻木得有些慵懒。一时间,我发觉自己已不能思考,我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如游魂般飘荡在粉墙黛瓦之间,穿过宋时的风,明时的云,清时的碧瓦残垣,和着似有还无的光晕斜斜的透过河柳洒在窄窄的水巷,那样安静,仿佛所有的时空都交错停驻于此,任你随意撷取,无数的断点如影像般串在一起,由模糊而清晰,我想说点什么,我知道有些东西我放在心里从来不曾将它们变成现实,我想说,我张开嘴,但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在肖家巷,跟着这条古老的青石板路,一路小心翼翼的踏过去,明知我不会踩疼那个叫宋的时代,可它却牵着我的心化为一声重重的叹息,然后上了雪糕桥,这座前后不到十步的石板桥,是张孝子转雪孝亲之地,洁白松软的雪花在稚嫩的手中变成喷香爽口的美食,仿如仙界珍品,透过雕花石栏细碎纹路望去,似乎还能见到闪动泪光的母亲,接过冰冷的雪糕,细品儿子手中的余温,想像在贫困、无助中得以无限延伸,构成一幅精神的饕餮之宴。一阵铃声从背后响起,一个男人推着轮椅从我身边擦过,上面坐的应该是他的母亲,在雪糕桥畔,一路向前,浓重的身影在背后抛出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其实,在平江路,类似这样或平或拱的石桥,大大小小不下十座,一座桥一个故事,经过岁月的漂洗,越发清晰,就算这些石桥,也是剥蚀之后重建,再剥蚀,再重建,层层叠叠,只须掀开一角,便再也无法停驻,所有的魅惑顿时染遍青的瓦、白的墙、灰的路,以及河中绸得化不开的绿中,深入骨髓,无法抗拒。就这样,在这个暮春的傍晚,我浸在平江路的空气里,恍然间我竟以为自己是那个长发飘飘身着白衣的女子,在千年的轮回中寻找遗落的记忆。
想起来小时候,爸爸为我读杨柳岸,晓风残月,在一九七0年代孩子的印象中,江南时常浸在烟雨中,在琵琶与三弦的和声里,被绚烂成一袭深深浅浅的灰,那格调,应该是很中国的水墨淡彩,每当月上柳梢,这些水墨便跃然而出,伴着软软的吴语,涨满整个一九七0年代。昨天texi司机很热心很急切的说:你一定要去听听苏州评弹,他哪里知道,在漫长的一九七0年代,苏州评弹一直轻轻低回在破旧阁楼上的留声机里,化为梦里江南的阵阵轻烟,经久不去。这一次,在平江路,我没有听成评弹,也没有听成昆曲,博物馆的朱漆大门紧紧关闭着,门前站立几个铜人,两人正从黄包车上下来,一人拱手作揖,笑脸相迎,我怔怔的望着他们,似有一阵琵琶声透过门缝,轻盈流转的弥漫过来。